21 怪异 (第1/1页)

    第二天，赵秀珍如约取钱交给自己儿子。大作家陈金华接过沉甸甸的信封，昨晚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。他握住老母亲的手，叮嘱她注意身体，说等新书赚到钱他就在燕城买房子接她过来养老享福。

    陈金华一边嘴上说得天花乱坠，一边快速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准备拿钱跑路。

    估计赵秀珍以前没少被儿子坑，看到陈金华有告辞的迹象，立刻冲上去抓住儿子的手，可怜兮兮说自己身体多不好恐怕时日无多，再不跟儿子过个年，恐怕就要成终生遗憾了。

    陈金华刚拿了钱，正是手最软的时候，再绝情看到老母亲的眼泪也拉不下面子，勉勉强强答应留下来过完年再走。

    看儿子决定留下来，赵秀珍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，天天哼着小曲出门置办年货，不仅阔气地买rou买酒，还请了老年活动中心的退休教授手写了一副春联几张福字装点家宅。陈金华干看着老母亲东奔西走却从不插手帮忙，也从不管自己的两个儿子，每天都睡到中午。醒来后不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上网冲浪，就是打车去乐城唯一的商业街逍遥，美其名曰充电找灵感。

    陈凡君倒是还好，父亲回家给他带来的影响不大，每天该玩玩该吃吃，还从陈金华手里收了小额红包。陈宇贤就不一样了，自从父亲回来，他鲜少从自己的小天地走出来，连吃饭都见不着人。陈凡君跟奶奶说哥哥发烧了，借此承担起给陈宇贤送饭的工作，顺便可以名正言顺赖在他屋里。

    陈宇贤起初嫌烦，后来懒得管了，随陈凡君开心，自己则专注学习。他无论白天黑夜都在不知疲倦地学习，眼睛里布满血丝，简直跟不要命似的。练习册写完了就擦掉答案再写一次，单词本背完了就打乱顺序再背一遍。

    到最后实在没东西可以学，陈凡君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跟哥哥聊天，谁知陈宇贤竟像是搜刮百宝箱似的从犄角旮旯掏出两本破破烂烂的。书本虽然有塑料袋包着，但在潮湿阴冷的杂物间放久难免已经泛黄破损，字句模糊不清。陈宇贤似乎并不介意，捧在手里翻看，封面排版是那种俗气的嫩粉色，似乎还是恋爱。

    被冷落的陈凡君一脸幽怨，凑到哥哥身上腻歪：“哥，好看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好看，情节很弱智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还看。”

    “没办法，实在没别的事可以做。”陈宇贤边说边翻了一页，目光始终没有从书页上挪开。

    陈凡君实在不服气自己竟然输给了弱智恋爱，忍不住开始嘴欠：“呵呵，不好看还那么珍惜地藏起来……老实交代，是不是哪个小姑娘给你的啊！”

    “算是吧。”陈宇贤坦白道，“我妈看这些书的时候确实是小姑娘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事，我没生气。”陈宇贤没有中弟弟的激将法，语气听上去十分平和，“都过去这么些年了，我早就想开了。”

    陈凡君原本的目的是激怒陈宇贤爽一把，计划落空虽然有些扫兴，但眼前有比zuoai更诱人的八卦，他自然追问下去：“那你为什么还留着这些书？”

    强行钻到怀里的陈凡君又蹭又拱很是黏人，陈宇贤被打扰得心烦气躁，书是读不下去了，他便把封面亮到陈凡君眼前，手指点了点角落褪色的两个花体字。

    “流云？谁？”

    “上一个笔名。”

    陈凡君震惊：“这本书是咱爸写的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他年轻时候瞎写的，据说当年为了出版家里还给出版社塞了不少钱。”

    “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作家，我还以为就是到处吹牛骗人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就是到处吹牛骗人，根本没有写作的天赋，就是用浪漫才子的人设到处显摆，专骗涉世未深的年轻人。尤其……是女人。”说完，陈宇贤把书往角落一扔，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，“包括我妈。”

    陈凡君不再说话，他的母亲也是被陈金华骗上的床。

    所有的孩子都希望父母对自己好，哪怕父不养母不爱，孩子也总会想办法替父母四处找补，替父母说话，同时用各种小恩小惠催眠自己是在爱中长大的，陈凡君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“哥，我觉得咱爸没大家说的那么坏。”

    陈凡君轻声说，垂着头，说话吞吞吐吐，心虚得不敢看哥哥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他……我听说他到处找我，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我从福利院接出来……我知道你讨厌他，但是你能不能稍微……”

    话到一半，陈凡君自觉理亏，悻悻闭上了嘴。“关你屁事”四个字卡在陈宇贤的喉咙里，他想把人臭骂一顿赶走，但看着陈凡君努力自我催眠的样子，一种作为兄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，让他忍不住想过去劝劝执迷不悟的傻弟弟，至少让他别被坑得太狠。

    陈宇贤还在思考要如何开口，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女性的声音。两兄弟面面相觑，陈凡君耐不住性子打开门跑出去，正撞见自己的父亲陈金华一脸醉态，没骨头一般挂在身旁女性身上。

    看到陈凡君，陈金华稍微打起精神，把他招呼到女人面前：“正好，跟你介绍一下，这是我儿子。凡凡，这是爸爸新认识的朋友，来打个招呼。”

    女人长得年轻漂亮，打扮精致，身材曼妙，弯腰和陈凡君问好时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。陈凡君愣愣地盯着女人的脸，倒不是被美貌吸引，而是这个长相，和他记忆中的母亲简直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陈金华注意到儿子跟冻住了一样僵在原地，不耐烦地吼道：“愣着干什么，快点过来啊！”

    陈凡君定定神，急忙跑过来：“对不起，jiejie太漂亮，不小心看呆了。”

    女人被陈凡君的甜嘴逗得咯咯发笑，把醉醺醺的陈金华丢到沙发上，跟他约定明天再见面，临走前还转头塞给陈凡君几块巧克力。

    客人造访的嘈杂吵醒了赵秀珍，可惜她腿脚不灵便，赶来时女人已经离开。她轻蔑地打量着女人远去的背影，而后坐到儿子旁边，神情诡异地亮出小拇指：“新的这个？妈可一直等着你再娶个媳妇回家呢。”

    “妈，能不能别这么低俗，我跟人家就是朋友。”陈金华白了一眼，继续道，“再说了，女人如衣服。再好看也会旧，总穿同一件也会腻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，妈不干涉你们年轻人社交。”老太太一会朝自己儿子挤眼睛，一会看看旁边的乖孙子，咧开的大嘴像贪婪的野兽，看得陈凡君浑身不自在，“反正孙子已经有了，女人嘛……像以前一样随你开心就行啦！”

    “这个是不是比上一个好些？”陈金华说着，眼睛向陈凡君所在的方向偏过些许。

    用看向宠物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好的可不是一点半点！凡凡聪明还懂事，未来肯定能成事，陈家终于有后咯……。”

    老人温热的手掌抱住陈凡君，他看着奶奶和蔼的神情，听着夸奖与期待，感受着家人的爱，心里却莫名感感觉有些不对劲，嘴角抖了抖，最终还是没有笑不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