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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第六章 来自梦境的旅人  (第1/1页)
    清晨未全明的时候,柜屋的门板传来一声极浅的颤音。    艾莉西娅伸手,指尖先碰到一层柔和的阻力,恍若薄雾。门一开,外头不是往日的巷道,而是一条漂浮的街:石板一块接一块延到空中,两侧是缓慢流动的黑水,远处的月亮倒悬,光在水面细细流转。风没有味道,只有很轻的冷意,宛若从睡眠深处吹来的一口息。    他站在门外。看不太出来年纪,面容乾净,眼底却有长夜久病留下的Y影。长外套衣角微Sh,鞋上没有尘。他先看那面cH0U屉墙,目光停了一息,再向柜前走来。    夜墨从簿册边抬起头,金sE的瞳仁收了一圈光:「早。」    他也点头回礼:「早。」    「这里收梦吗?」男子问。声音不大,却清楚。    艾莉西娅没有反诘「收什麽样的梦」,只把桌面空出一块乾净木纹:「把要留下的,放这里。」    男子解开外套内侧的一个小扣袋,取出一枚薄玻璃瓶。瓶身掌心大小,未封蜡,里面半瓶清水。看去寻常,但只要晃一晃,水面便起了一圈圈极细的纹,恍若听觉在玻璃里泛起的波。    「这是我在睡着时才去得了的海。」他说,「浪会唱歌,歌词我醒来就记不得,旋律倒还在。醒着的时候,身T痛得厉害,我就想着那片海,疼便小一点……直到这几天,连想它也不太管用了。」    夜墨把前爪收好,坐正:「你要留下的是海,还是疼痛?」    他想了想,露出一丝疲惫的笑:「是醒来时的一部分疼痛。梦我想留在身上,这半瓶水只是拿来记路用的。」    艾莉西娅微微颔首。她把瓶子接过来,掌心感到一阵极浅的凉,并非水温,而像从别处传来的清醒。「留下它,你得付出相称之物。」她抬眼,「柜屋不会要你的梦,不碰你的名字。你能付出什麽?」    男子沉默。烛芯发出一声细小的爆裂,屋内又安静回去。    「我可以给一个最清醒的早晨。」他终於开口,「那种早晨很少见,痛不找我,脑子亮,窗边的光也亮。我一直舍不得动它。既然疼常驻,那我可以把一个最好的早晨留下来,换我醒来时能少一点折磨。」    夜墨眨了眨眼:「你确定?那个早晨不会回来。你会睡过去,它不在你的年岁里留下脚印。」    「我知道。」他声音更轻了些,「可是我想活得像人,不是像一张帐单。能多有几天,起身时不先被疼捏住喉咙……我觉得值得。」    艾莉西娅没有劝,也没有阻,只把瓶子往cH0U屉墙低处的一格推去。那格木纹深,边角被时光磨得温顺。她伸手入内,先把空格轻轻抚平,彷佛在木底铺一张看不见的布,接着才安放瓶子。    「说一个你记得的旋律。」她不看他,只看瓶里的水纹,「不用全,开头就好。」    男子闭上眼,喉间哼出一串极低的音。不是歌,更像cHa0汐在x腔里推移。    水波立刻应声,纹路叠上去,像把他的声音收作坐标。光从瓶壁掠过,cH0U屉内部微微一暗一明,似乎把某个边界往内退了一寸。    「开始。」夜墨低声道。牠的尾尖轻点木面一下,像给秤上一颗稳固的砝码。    屋里的气味有了一瞬的变化,灯芯草往後退,医用酒JiNg的冷意淡出,一种近似海盐的清爽扩散开来。男子握住桌边,指节泛白;又放松。    「它在走。」他说,「那一部分的疼在离开。」    「它只是换地方。」艾莉西娅把cH0U屉推近,「不在你身上,不等於不在。」    男子笑了笑:「能不在我身上一阵子也好。」    她把cH0U屉缓缓合上。木与木贴合的那一下很轻,仍旧清楚。    「完成。」她抬眼,「至少过一个日出,你还记得来路,便能来赎。」    男子点头:「我记得门板的触感,还记得你说话前会有半拍的空白。」    夜墨「嗯」了一声,像是把这个答案收入册簿里。    他没有立刻离开,目光在cH0U屉墙上移动。某一格在光里很安静,仿佛一面湖,在它斜上一格,两条极浅的刻痕交叉,恍若谁用针尖做了记号。他想问,终究没有。    「我能问一句吗?」他转回身,目光落在艾莉西娅,「你在这里,等过多少个人?」    她没有报出数字,只说:「足够多,让我学会听,把别人的沉默也当成话。有些人走得很快,有些人还在路上。」    他笑意更淡了些:「那你呢?你等谁?」    她垂下眼,将刚才用过的笔收好,声音平平:「我还没走过,也在等每个人都不再只靠这里往前走。」    他怔了怔,像被一阵很小的风推了一下。    「原来也有魔nV办不到的事?」    男子把外套扣好,走到门边,又回头看了夜墨一眼:「我会回来,试着不靠它,也活一两个好早晨。」    「记得到路。」夜墨说。牠的语气把嘲弄与祝福都收起,只剩一点乾净。    他跨出门槛。门外的漂浮街道正慢慢退cHa0,倒悬的月sE在远处缩小,石板一块块降到看得见的地面。门阖上时,屋内的光没有晃,只把刚才那点海盐味一寸寸收回木头里。柜屋静得能听见纸纤维互相摩擦的声音。艾莉西娅把今日的记录写到一半,停笔她的视线落在瓶子的那格,似乎能透过木面看见水纹仍在呼x1。夜墨跳上柜台,前爪并拢坐着,目光停在她额角。    「疼会回来。」牠说。    「我知道。」她把句点落下,「但他或许会先学会再度起身,或把窗打开,或在疼痛来以前下床走一段路。能做的事,总不只一个。」    夜墨没有反驳。牠把身子弯成逗号,留白在尾端,彷佛等谁把句子接完。    傍晚未至,门缝下再度滑进一张纸。摺得工整,纸角乾燥,热度却像刚被小手握过。    艾莉西娅拾起来,展开。字不齐,但每一笔都用力——    「今天我站在门口想了一整天,我听见mama的呼x1变得b较安静,如果我有一整个早晨,明天可不可以让她做一个不会痛的梦?」    夜墨凑近,没有说话。纸上有极淡的药水味与太yAn晒过棉被的温度。    艾莉西娅把纸折回四折,收入旁边那个无标的cH0U屉。她没有写「不算交易」,也没有说「这算练习」。她只是把cH0U屉推回原处,指尖停在边沿半秒,彷佛在替某个看不见的小肩膀理好衣领。    夜sE落下前,男子留下的那一格忽而轻轻一暗一明。不是在求援,更像回音。他的痛尚未全退,却暂时学会了呼x1。艾莉西娅把窗缝开到刚好的宽度,屋内的烛火更稳。    门外换成另一个时辰、另一种街景,这对柜屋而言,都是理所当然。    夜墨在柜上张望片刻,低低道:「他会试着活一两个好早晨。」    她嗯了一声,语气不预言、不祈祷,只承认一种可能:「或许三个,或许更多。」    屋里安稳下来。cH0U屉墙在暗里站直,木纹沉静,彷佛一列看不见尽头的站牌。有人会在那里下车,有人会错过,有人会回头来补一程。艾莉西娅把笔收好,掌心还留着玻璃瓶先前传来的那点清凉,不属於她,却在她手上待过,她没有把它留下,只让它成为今晚呼x1的节拍。    这一夜,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,门外是一片普通的街,早晨未至,风里有一锅粥的香,梦里没有歌,只有一种可以起身的意思。她醒来时,觉得心口很安静,彷佛有人在远处对她点了一下头。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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