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一、远行客-5 (第1/1页)

    翠岚是个由靑翠丘陵环绕的小城，楼房样式古朴，田地栽植满果树。翠岚的天空澄蓝，不若都市那样能瞧见显着的灰黑雾气；婉转鸟鸣取代了车声与人声；走在路上，人烟稀少，街灯也屈指可数；到了深夜，房屋都阖眼睡去，於是群星全回到天上玩耍。

    白若敲响一户人家，说明希望借住几晚。应门的是一名娇小的年长妇人，跟一只绿眼珠玳瑁猫。老妇人穿蓝sE花布衫，一头修剪至耳垂的短发银丝遍布，面目和蔼似菩萨。她立即答应白若的请求，引领我们进入屋内，替白若跟我各斟了杯热茶。

    老妇人去收拾房间，留我们在客厅啜饮茶水。客厅不算宽敞，中央摆设一张木制茶几，以及三张木头圆椅。白若说这些全是桃hUaxIN木做的。窗户边有个柜子，柜上放了一台正播着新闻的彩sE电视机。靠近走道的墙上挂了一幅灰白全家福，和一张描绘nV人弯腰采茶的素描。

    玳瑁猫没有跟随老妇人离开，而是跃上空着的椅子，梳理毛发。我跟他打招呼，他似乎很惊讶。

    「你竟然能跟我对话！」他惊呼，「你闻起来……有点人类。」他凑近嗅了嗅，接着说：「仔细闻又不太像人类，也不是妖物，更不是神灵……怪了，妖跟神就算了，JiNg怪什麽时候能跟人类结成伴侣？」

    「猫妖，JiNg怪除非变成真正的人类，否则无法生养後代。」白若冷不防开口。

    我和玳瑁猫双双愣住了。

    「你是妖？」我不由得提高音量。

    「怎麽还有一个？你闻起来也很人类啊！」玳瑁猫的语气满是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白若淡淡地说：「因为我快成为人了，蠢猫。」她瞥我一眼，「牠的确是妖，只是修为极浅，感觉不到很正常。翠岚锺灵毓秀，妖物自然也就多了，你往窗外看，山顶的白烟不单单是岚气，而是灵气，你先前口中的真正的灵气。」

    我盯着丘陵许久，依旧察觉不出那是灵气。於是白若要我闭眼感受周身空气，我照做，感觉到沁凉气流擦过肌肤，浅浅淡淡的，不过确实是灵气。

    「好适合修炼。」我说。

    玳瑁猫赞成道：「是啊，这时代，这样的好地方可难找了。」

    白若笑了笑，说道：「但我不适合这里。顶多待个三四天吧。」

    我和玳瑁猫面露疑惑。

    「我喜欢人多的地方。」她解释。

    玳瑁猫厌恶地说，人多的地方晦气也多，只会阻碍修为。白若不置可否地微笑，将凉掉的茶一饮而尽，不再发话。

    我跟玳瑁猫又聊了一会。他对天上的事情很好奇，我对於他修炼的契机很感兴趣。我分享完，玳瑁猫准备开口，老妇人就回来了。他跳下椅子，蹭了蹭老妇人的K管，丢下一句：晚上再跟你说啊！便窜走了。

    「小花很喜欢你们呢！」老妇人望着猫妖的背影，笑道：「跟我来吧，我带你们去房间。」

    我们离开客厅，经过走道，最後来到厨房。厨房左侧有条通往二楼的楼梯，走上去，我看见两扇泛h的白sE房门，靠近楼梯的门板算是乾净，另一扇上面有胶带的痕迹，曾经有谁在那里贴过东西。

    老妇人推开靠近楼梯的门，说：「这几天你们就住在这里。晚上会开火，如果不嫌弃的话，欢迎你们陪老人家一起吃饭。」

    白若说好，老妇人继续说道：「翠岚这里啊，非常漂亮，空气很好，星星也多。可惜你们来得不是时候，不然翠岚溪那边，每到夏天的晚上，都会有好多萤火虫。不过这边的落日很美，有兴趣的话，沿着那条柏油马路直直走，就会看到茶园，看到茶园後，左边有草地，顺着草地里的小路往上，会通到翠岚山的山顶，可以看见夕yAn的光洒在茶园跟小镇的画面，很值得去看看。」

    白若微笑，点头。老妇人便下楼了。白若走进房间，房间两侧各摆一张单人床，中间安置矮柜。床尾邻近书桌，书桌旁边放了衣柜，都空空如也。寝具都是深蓝sE的，印了格子纹路。墙壁漆成米白sE，接近边角处的油漆凸了几块起来，散布些许裂纹。

    靠外的床铺一旁有扇大窗户，可以瞧见老妇人口中的茶园。「白若，我想去茶园。」我说。

    「明天去。」她回道：「然後我们就离开翠岚。」

    「为什麽？」

    「翠岚火车少，後天早晨没搭到车，我们就得留在这里一星期，我捱不了那麽久。」她瞄了眼天sE，还亮着，不过傍晚的凉风已经开始吹拂了，「晚饭估计还没好，走吧，我们去附近转转。」

    於是，白若和我下楼。老妇人正在厨房里忙着，猫妖蹲踞她身边T1aN毛。见到我们，老妇人喊了声，「六点开饭啊！」

    「知道了，谢谢您，再麻烦您了。」白若应道。

    我们沿柏油路往茶园的反方向走，路面老旧，沿途可以看见许多裂纹和小坑洞；路边白线断断续续的，被时间洗掉原本的sE彩。再往前，出现一个褪sE的W白sE招牌，写着大大的「杂货店」三个红字，从玻璃门向内看，灯已经灭了。杂货店旁，接连几栋房子都有招牌，上方却都失去字迹，他们曾经是店面，似乎因为某种原因，最终全结束营业。我想询问他们缘由，房屋缄默地俯视我，犹如日月俯视飞禽走兽。

    最後，白若找到一堵半毁的红砖墙，墙壁隐约能见「欢迎莅临翠岚镇」几个字，以及茶叶的图画。墙边有张边角生锈的金属长椅，白若跟我一前一後坐下，盯着转暗的天sE，几条电线横过头顶，成群麻雀停驻上头，吱吱喳喳地嚷嚷，又蹦蹦跳跳的。

    「我不喜欢麻雀。」忽然，白若开口道。

    「为什麽？」

    白若低头，披肩黑发遮住她的表情。沉思片刻後，说道：「你看牠们，不觉得很让人嫉妒吗？」

    我不解，「为什麽嫉妒？」

    白若叹息，「没事。」她仰起脸，发丝从脸庞滑落至两侧，露出侧颜。她阖起双眼，良久，才幽幽说道：「牠们的鸣叫永不停歇，会一直、一直持续下去。嗯，或许没有那麽久，但我总感觉这是永无止息的。小暮，你从牠们的鸣叫声中听出什麽？」

    「他们很快乐？」

    「我听出漂泊无依，无处安生。」白若扬起唇角，苦涩地笑。

    霎时，她看起来好透明，就像是从天空坠往湖面的雨水，即将与整座湖泊合为一T。可是麻雀们仍旧欢快地啁啾着，在一片玫瑰sE的晚霞之下，愉悦地跳着、叫着。我看见一滴鸟粪啪地落到马路中央，留下一抹新鲜的白棕sE印记，宛如一道深深的、深深的伤口，淌着浓稠浊臭的黑血。

    我应该拥抱白若吗？我心想。还待在育幼院时，偶尔有孩子难过，最年轻的nV老师就会拥抱对方，之後他似乎会好受一些，所以拥抱大概是个拥有特殊力量的动作吧？至於那GU力量如何生成，如何运行，我一概不知，反正，我张开手臂拥抱了白若。

    她噗哧一声，不可遏制地笑出声来，拨开我的手，弓起背，将脸埋入自己的臂弯。过了好一阵子，白若打直背脊，用食指关节擦拭眼角。

    「回去吧，时间差不多了。」她停顿片刻，「你学得很快，只可惜悟X方面还差了点火侯。」

    她起身，向前走几步，回头朝我伸手。我握住白若的手掌，她拉我离开椅子。我牵着她的手，缓步往老妇人家走去，街灯睁开眼睛，照得万物都露出影子，除了我们。

    白若的掌心是冰凉的，能x1走所有温暖，把寒意注入接触者的灵魂里。原本微冷的秋风显得无b炙热，竟似盛夏yAn光。我突然有流泪的冲动。

    我在心里嘀咕，以後再也不要跟白若牵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