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价值样本 (第2/2页)

来心理社做个简单的参与，就有报酬，还能学到一些自我调节的方法。”

    谢言内心对此依然没什么兴趣，但刚刚确实得益于对方的“干预”，加上基本的礼貌，他还是点了点头，含糊地应了一声：“嗯，谢谢学长。”

    江砚对他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，随即转身步入雨后湿润的空气里，消失在校道尽头。谢言看着他的背影，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声音余韵的耳朵，心里有些说不清的异样，但很快又被惯常的麻木覆盖了。

    回到宿舍，宣传单还躺在原处，谢言犹豫了一下，最终把它夹进了一本不常用的笔记本里。

    周六晚上，便利店值夜班。临近午夜，店里没什么人，谢言正低头清点货架上的饭团数量，自动门“叮咚”一声滑开。他头也没抬，公式化地说：“欢迎光临。”

    脚步声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，最终停在了他身后的饮料柜前。谢言点完最后一个饭团，直起身，转身想去拿补货单，却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。

    江砚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运动服，额发微湿，像是刚夜跑过，手里拿着一瓶电解质水。在这种地方、这个时间看到他，谢言完全愣住了。学校便利店离主校区有段距离，并非学生常来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学长？”

    江砚也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，随即笑了笑，气息因运动而略显急促：“好巧。跑完步习惯来这里买水。”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，目光落在谢言胸前的工牌上，“你在这里打工？”

    谢言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：“嗯，今天刚好值夜班。”

    “很辛苦吧。”江砚的语气里没有怜悯，更像是一种陈述。他没等谢言回答，便走到收银台前结账。付钱时，他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谢言正在整理的货架，说：“这种金枪鱼蛋黄酱的饭团，好像快过期了。”

    谢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果然，那几个饭团是明天到期。他刚才清点时竟漏掉了。“谢谢提醒。”他低声说，走过去将饭团撤下。

    江砚没有立刻离开，他拧开水瓶喝了一口，靠在收银台边，看着谢言忙碌。灯光下，谢言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绷带边缘和额角的旧疤比白天更清晰。空气里只有冰柜的低鸣和谢言搬运货箱时轻微的摩擦声。

    “其实，”江砚忽然开口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平稳，“偶尔失眠的时候，我也会来便利店。二十四小时亮着灯的地方，会让人觉得时间没有完全停滞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含义，甚至不像之前那些带着明确目的的交谈。谢言停下手里的动作，看了江砚一眼。对方的表情很寻常，就像在讨论天气。

    江砚说完，便站直了身体：“不打扰你工作了。走了。”他冲谢言点点头，推开玻璃门，身影融入夜色。

    玻璃门在身后合拢，将便利店的灯光和那个单薄的身影关在了身后。江砚脸上的温和表情瞬间褪去，如同摘下一张面具。夜间的凉气让他精神一振。

    他确实没有夜跑的习惯。来这里，是一次有目的的确认。其实在图书馆那天他就瞥见了露出的一个角。谢言的课程表、打工地点和时间。

    江砚慢慢走着，脑海里回放着刚才的画面。

    谢言穿着不合身的便利店制服，在货架间机械地移动。灯光下，他眼底的青黑和额角疤痕的轮廓比白天清晰得多。尤其是手腕上，虽然被袖子遮掩了大半，但江砚敏锐地注意到他搬运箱子时，会下意识避免使用左手腕发力，以及袖口边缘隐约透出的一丝白色绷带痕迹，不难看出自伤行为一直有在继续。

    这些细节，比任何问卷答案都更真实地诉说着持续的身心压力。

    刚才在店里，他刻意提到了快过期的饭团。这并非单纯的好心提醒，而是一个微小的测试。

    测试谢言在疲惫状态下的警觉性和服从性。结果令他满意。谢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接受了他的指示，撤下了商品。这种不经思考的顺从，往往源于长期处于被动接受指令的环境。

    那句关于失眠和便利店的话，江砚很清楚，对于谢言目前的状态，那种程度的感慨如同隔靴搔痒，根本触不到核心。他说那句话，完全只是为了测试水的深度和质地。谢言那一瞬间的愣神和随即恢复的麻木，说明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，只是抗拒任何形式的深入。

    这反而更激起了江砚的兴趣。一个如此年轻的生命，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，压抑着所有情绪。他渴望知道，这口井的底部，究竟藏着什么。是彻底的空洞，还是汹涌的、从未被看见的暗流？

    他不需要谢言的“喜欢”或“信任”，至少现阶段不需要。他需要的是“习惯”和“不排斥”。一次次的“偶遇”，一次次不带压迫感的短暂接触，像给实验动物做脱敏训练，直到他的存在本身，对谢言而言不再构成威胁信号。

    下一步该怎么做？江砚思考着。或许暂时不需要新的“偶遇”了。过度的出现会引起反效果。让种子自己沉淀一下。他需要更系统地查阅关于长期创伤后应激障碍和自伤行为的文献，为下一阶段的接触做好理论准备。

    一直到下班，谢言都还在想江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，可稍一深想，太阳xue便针扎似的疼起来，他干脆放弃了，将那个念头连同冰冷的空气一起呼出体外。

    凌晨两点，霓虹灯的彩光孤零零地涂抹在湿冷的街道上，行人寥寥。

    快十一月了，深夜的寒气砭人肌骨。一阵猛烈的穿堂风掠过巷口，像冰冷的匕首直往谢言单薄的外套衣领里钻，他猛地打了个寒颤，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左手小臂内侧传来一阵隐约的、钝痛般的拉扯感——是刚才搬货时不小心绷到了。

    他停下脚步，借着便利店透出的微光，下意识地隔着外套布料按了按左臂。旧绷带粗糙的触感透过衣袖传来，下方原本已经麻木的伤口，此刻正随着脉搏隐隐跳动，像是有细小的针尖在皮rou下规律地戳刺。他几乎能肯定，那层白色纱布下，恐怕又有淡淡的血丝洇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