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(第1/1页)

    3月28日。地球一小时活动日。交往八个月纪念日的隔天，我和凯约好了在我家一起吃晚饭。

    我以四十五度角剪下十片罗勒叶。罗勒的气味，因其被剪下而愈发浓郁。我郑重其事地向罗勒盆栽道谢。又转身去剪迷迭香的叶片。

    不想迁就於大卖场贩售的乾燥香辛料，我只好跑到唭哩岸的花市找罗勒和迷迭香。带回家种植半个月，等所有店家可能添加的肥料自植株内排除，才拿来做菜。

    自幼就有菲律宾阿姨帮忙煮饭，所以我很少进厨房做熟食。处理冷冻食品以外的经验，更是前所未有。因此，我只得按部就班地照着食谱，一次做一道菜，没办法一次顾好三道菜。

    第一道是前菜番茄莫札瑞拉起士沙拉。我将三颗牛心番茄切片。洒上海盐。在番茄中央盖上莫札瑞拉起士。就像儿时替鲜花画上叶片那样，将鲜nEnG的罗勒疏密有序地cHa在牛心番茄後方。将以六b四调制而成的橄榄油与巴萨米克醋淋在番茄起士上。涂上青酱。淋上少许柠檬原汁，增进果香。完成。

    蓝芽音响无限循环着EdwardSheeran的Perfect。

    我把b较费时的烤马铃薯安排到最後一道菜。先制作主餐的洋菇牛r0U义大利面。

    我把洋菇洗好切片。在肋眼牛排上洒一些海盐和黑胡椒。将覆在蒜头上的薄皮剥乾净。将加了两茶匙盐的细面煮十分钟。

    I’mdanginthedark,youbetweenmyarms……

    牛排逐渐煎熟的声音和着EdwardSheeran的歌声旋转起舞，直如渗入夜气的桂花香气，抚慰人心。我把牛排夹起，切丁，刚好五分熟。

    老实说，我对未来的婚礼没有什麽理想和条件。甚至不用办婚礼，一直和凯同居下去也无所谓。不是说我不Ai凯，只是没有婚姻，就能减少交流单位。我也能更有效率地运用业余时间写作，更快地成为专职作家。

    但如果凯有一天向我求婚的话，我应该还是会答应。如果问我对婚礼有什麽要求的话，我只想在婚宴中播放Perfect。

    是时，门铃响起。煮饭还是b我预料中的费时一些。

    「切成这样可以吗?」凯一把手洗净就抢下处理马铃薯的工作。

    我从香气四溢的炒锅上暂时转开视线，望着中岛上掌心大小的马铃薯切片，「太大块了。麻烦再切小一点。」

    我将牛r0U与帕马森起司放入炒锅，和洋菇、蒜头、小米酒一起炒，炒到牛r0U七分熟就熄了火。用另一个炒锅炒着加了帕马森起司的义大利面。将煮好的食物平分成两盘。

    原木餐桌上的食物愈摆愈多。期间，音乐已被凯切换成没什麽格调的流行歌曲。

    我用帕玛森起司和切碎的迷迭香替马铃薯调味，并将它们送入烤箱。开启上下火。设定二十分钟。

    水煮开後。我将热水注入事先铺好厚厚一层蜂蜜柚子果酱的双层玻璃杯中，泡好两杯蜂蜜柚子茶。

    我们替第一次一起做的晚餐碰杯。凯边吃着番茄莫札瑞拉起士沙拉，边说「好吃」。我反而b较喜欢罗勒闻起来的味道，实际含在口中，有些紧迫b人。

    错眼间，番茄沙拉已被凯扫去泰半。凯夹了一块送到我唇边，说自己吃太多了，坚持要我吃。其实他不说我也会慢慢吃掉的。

    「真的好吃吗?」我将浏海顺至耳後，乖乖吃下那块牛心番茄。

    「好吃，真的好吃。」彷佛要强调这句话是肯定句，凯用力地点头。半晌，他小心地开口，「你有没有想像过，要做给以後的小孩吃。小孩一定也会很开心。」

    我抿了口蜂蜜柚子茶，之间，凯还刻意张开水汪汪的双眼，无声拜托着。

    我放下玻璃杯，挺直上身，直视他的汪汪大眼，「村上春树写过，有想像力的地方，才有责任。目前我对亲子生活的想像力非常贫瘠。至於以後会怎样，以後再说。」

    其实口气也不用这麽冷漠相拒，但我仍要坚守立场。

    「说的也是，到时候再说。」凯发现没得商量，乖乖回去吃他的牛r0U义大利面。

    到时候再说。到时候，还很久。

    迷迭香和帕马森起司的香气，从厨房走出。我放下吃一半的义大利面，到厨房将烤得金h的马铃薯块一一取出，放到骨瓷盘上。拿到一半时，右手误触烤箱铁盘。

    我马上移开手，忍着剧痛握紧骨瓷盘，被烫到的地方立时一片通红。我用冷水随便冲一下手，刚擦完手，就被走进厨房的凯撞见。

    「白痴喔!要冲久一点，冲几秒怎麽可能有用!」他不容分说地揪着我的右手，打开水龙头。

    「你叫我白痴?」我一脸惊诧。凯从来没这麽叫我。八个月来，我们都以礼相待，但现在……

    「白痴!」

    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头一回这麽叫我，又重复了一次。「白痴，骂得就是你!别把不好好等手烘乾的坏习惯，延伸到这上面!」

    我开口，随即顿住，不说。但那种情感，从前曾翻涌至—我用隐形的手b划一下额头中央—这麽高的地方，淹没我的足、腹、x、脖颈、脑g，脑袋里的视觉区、听觉区、嗅觉区、味觉区，以及一部份的语言部门。

    而此刻，我已全然浸没於这种情感之中。运动部门命不由己，语言部门冲破水面。

    「老公，谢谢你。」

    凯呆然自失。

    烘碗机下的水龙头，开了好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