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和景明_3、牡丹相公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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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3、牡丹相公 (第3/3页)

天,那些淡然的反应倒不是装的,只是他的反射弧大概是天生的慢,事情发生的当下没什么感受,可事后别人有意无意的提及或者讨论,他才逐渐琢磨出味儿来。一如他本人喝酒,入喉时跟喝白水似的,可上头之后,醉得比谁都久。

    赵楦不是心高气傲的人,但并非没有心气,被人戏称了几年“状元”,到头来事实证明别人的戏称确实只是“戏称”,所谓“少年天才”其实不过尔尔。登高必跌重,传胪在别人那儿是登科,在赵楦这儿,却与落榜无异,被看轻也是理所应当。

    人非草木,说一点不失落是假的,才不如人倒也认了,难受的是今后必定仍有许多这样的讥讽与挖苦要去面对,面前的人与他素不相识,该是说者无心,可他却不可自控地要钻到一方牛角里去了。

    赵楦默不作声,干净年轻的面孔上眉眼低垂,炉香氤氲中看去,平添几分落寞。

    季延川忽然想起了今早张真在御街口跟他说的话,想起了琼林宴上埋头独酌的身影,以及更早些时候,关于惊才绝艳的少年郎的故事,竟有那么一刻,后悔自己的嘴损。

    他默默给赵楦递了一杯酒,这回果然没有被拒绝。对面的人仰头饮尽,嶙峋的喉结耸动,宛如折了枝的竹节。

    一口闷,看来是真伤心。

    季延川又默默递了第二杯。

    羊脂玉杯“啪”地搁在桌子上,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。——又是一口闷。

    递到第六杯时,季延川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你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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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话还未出口,便被赵楦的眼刀打断了,对方竟瞪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这人看起来知礼温和,羊儿一般,不想还会瞪人。

    季延川大为震撼,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这就醉了?”

    他并不知赵楦之前已经在楼下被灌了不少黄汤,只当他酒量差些。

    “没醉。”赵楦把他的手打掉,眯着眼道,“你刚刚说错了,我考了,落榜了。”说着,食指在空中划了个圈,敲敲杯沿,喃喃自语:“……忍把浮名,换了低斟浅唱。”

    一番话说罢,弃了酒杯,就要去夺桌上的坛子。

    季延川确定,这是真醉了,赶紧伸手一捞,把人拦下。

    “放开,我要低斟!浅唱!”赵楦用力去掰箍在他腰上的手。

    “别斟了!”

    这人激动起来有种不要命的架势,玉冰烧不算烈酒,可毕竟也不能当水喝,季延川真怕他等会儿喝死在这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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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放开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挣扎中,季延川下意识用了巧劲儿,反身把人压在了桌面。赵楦上下动弹不得,腕子扫过光滑的花梨木,瓷实的白玉杯丁零当啷摔到地上,砸了个粉碎。

    赵楦怔愣片刻,醒了似的,果然不动了,双眼有些放空。

    “……抱歉。”季延川心底升起一丝歉疚,不知是为那话还是为这行为。

    “你这人真有意思。”赵楦不再挣扎,任由对方压着,视线挪到他脸上,语气低缓,氤氲着浅怒,“我不想的时候你要我喝,现在我要喝,你却反倒不给了?”

    季延川与他对视,抿唇不语。

    两人离得极近,呼吸吐纳间竟有莫名的情愫萦绕。

    赵楦便端详起眼前这张脸来,剑眉含情目,挺鼻翘薄唇,分明不识,却无端熟悉。

    “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?”他缓缓抬起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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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季延川一惊,侧着脸躲过,顺势把人放开。

    赵楦直起身来,那朵带香的牡丹已经夹在他指尖。他单手理了理衣襟,重新坐下,面上犹有醉态。

    “酒不让喝,那唱个曲儿吧,唱曲儿你总会吧?”

    倒像是个来嫖的了。

    季延川心想。

    看他没有回话,赵楦又说道:“唱曲儿也不会?”

    “浣花楼男子不学唱曲儿……”季延川正要说“可以抚琴”,却被砸到身上的花打断了话音。

    赵楦把花抛回他身上:“无诗无酒无乐章,你还能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赵公子想要我干什么?”

    赵楦竟认真思考了一阵,倚着椅子,仰头斜睨着这名唤“小红”的男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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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宽肩窄腰,唇红齿白,仪表落落,难得没有庸俗脂粉气,不免令人想起钟渠成所说的:此中人物不凡。

    姑且当他是真的,睡谁不是睡?

    他顿了顿,朝他勾勾手指。

    “过来。”

    季延川疑心此人趁醉装疯,依言走近,谁知对方一把揪住他衣襟拉近了距离,作势要亲。

    他愣住了,下意识伸手遮挡。

    “装什么?”赵楦停了动作,手却没撒开,眼睛直勾勾盯着他,其中仿佛深潭千尺,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点的是什么香,你踏进这间屋子,不就是奔着这个?钱我给你,mama不会扣你月银,也别跟我说这个不行,刚才我没兴趣,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,你不是男娼吗?摘星姑娘能做的,你不能?”

    “还是说,”赵楦讽刺道,“你根本就不是什么‘小红’。”

    赵楦以尖刀挑开掩帘,使季延川产生一种无所遁形的窘迫。

    “不是这么个意思,我只是……挺惊讶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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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但也没不愿。

    后半句话季延川当然不会说出口,他亦无意作旁的辩解。如果将这次相遇比作一场博弈,赵楦此刻显然已经反客为主,占了上风。

    起初,季延川确实是存了作弄他的心思,但在确认了此人并非探子且没有别的图谋之后,又觉得有缘,一见如故这话发自真心,如同赵楦觉得他熟悉一般,他亦觉得对方熟悉,

    这感觉并非来源于琼林宴上惊鸿一瞥,而是一种长夜相伴后的相知,如清溪过山涧,不辨源头。

    难道,这便是前人所谓“白首如新,倾盖如故”?

    看他失神,赵楦不耐烦地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小腿:“到底能不能?”

    季延川回过神来,放松了表情,轻笑一声:“这可是你说的。”

    “废什么话。”

    赵楦拉下他的手,侧头吻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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